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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二蘇舊局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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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二蘇舊局(下)

天氣越來越郁悶,睡不著的衣晚寧早早起床,打算去香室,調一味夏日香粉,散散家中熱氣。

才走到花廳,停住了。

堂哥正靠在月門上,劃一根火柴,攏住點起香煙。見到她來,也不避諱,叼著煙給她搬一張藤椅。

“坐下,有事問你。”

“怎地?審問?還是什麽?”衣晚寧到是不客氣,坐在上風口,避免被這個人的煙氣熏到。

堂哥單刀直入,“你和黃庭軒……打算覆婚嗎?”

這下子,衣晚寧不高興了,雙手環胸,哼了一聲,“沒啊。對人類表達基本善意就是打算覆婚?那是不是路上妹子看你一眼,你就以為妹子暗戀你。汪工,您這是什麽頂級直男思維,得改啊。不然註定孤獨一生。”

下一秒,汪洋伸手揪住衣晚寧的臉頰,擰了半圈,“我就說了一句……你給我頂了多少句?啊?!”

“放手哦,快放手,我都28了!怎麽還老揪我臉……哥,錯了,我錯了。”好不容易掙脫,衣晚寧揉著臉頰,戒備地看著這個欠揍的老男人。

滴答。

殘留的雨水從瓦片滑落,掉在地上碎裂成一朵花兒,“那個人呢?你準備怎麽辦?哥提醒你,腳踏兩條船,小心翻哦。”

“翻啥,那是客人,山房的尊貴VIP客戶。別瞎造謠,破壞連先生的聲譽。”衣晚寧白了汪洋一眼。

汪洋冷笑,食指和大拇指撚滅煙頭,留下一句,“你最好是……去做早餐吧,我餓了。”

毫不客氣點單的堂哥,讓衣晚寧瞬間站起,大聲質問,“哥!你把我當t什麽?廚子嗎?”

“一周1000塊,充分尊重你的勞動價值。夠不夠?”汪洋掏出手機,準備給小財迷妹妹轉錢。噓寒問暖不如找機會打錢。

“哥哥呀,你想吃什麽啦?妹妹我立馬安排。”

“花卷、豆漿。”

1000就吃這玩意?!搞得衣晚寧有些心虛,但手沒猶豫,直接收款,哼著小曲去廚房了。

望著小跳步離開的妹妹,汪洋搖搖頭,衣晚寧這臭丫頭就算70歲,也是妹妹。

一小時後,衣晚寧在院中呼喚大家出來吃早餐。

石桌上擺著她手工揉出來的花卷,一個約莫有饅頭大小,像面條一般粗細的卷面絲,一絲一縷卷了一層又一層,淡淡的花椒混合著豬油酥香氣,讓人忍不住咬下一大口,香軟可口,不知不覺就吃完了一個。

一群人在院裏搶花卷時,山房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。

他很特別,不是因為他長得俊逸非凡,而是他的工作特殊。

一年前,第一次聽連鼎文述說,他從事古董鑒定12年,在美麗國拍賣行擔任高級鑒定師。沒怎麽見過世面的衣晚寧差點驚掉下巴。

她敢斷言,大部分人認識他這個行業,約莫是從什麽奇怪鑒寶頻道、都市小說。因為她就是。

明明連鼎文看起來,更像電視上那些從事金融行業的高端商務人士,談笑間運籌帷幄幾百億流動資金。

然,接觸下來,衣晚寧發現,連鼎文這人大部分時間都沈浸在瓷器殘片、書籍之中。無趣又古舊,淵博又安靜。反倒與這個快節奏社會格格不入。

即使來深山老林的山房,連鼎文還是一如既往地精致。一襲手工定制的西裝,服帖緊和,珍珠扣子系到了最上面,雙手依舊藏在麂皮手套中,啞光小牛皮的英倫皮鞋倒是微微沾塵。

若不是深知他所從事行業的特殊性,恐怕就連素來見慣不怪的衣晚寧,也會隨波逐流地評價他:裝腔作勢。

“晚寧,打擾了。”連鼎文客客氣氣地問候。

叼著半個花卷的衣晚寧有些不好意思,臉上一陣紅暈,偷偷放下花卷,快步走過去,“連先生,這麽早就到了。我還說去山下接你呢。”下意識向連鼎文伸出右手,卻發現自己灰頭土臉,趕忙局促地收回手。

見狀,連鼎文淡然笑著脫掉手套,抓住衣晚寧後退的右手,不松開。

少了一個戰鬥力,汪洋迅速夾走剩下的花卷,遠遠打招呼,“好久不見了,連先生。上一次見到連先生,還在京城的私人聚會。那陣仗,謔!我帶著的那幫小子,第一次蛋糕吃到撐,水果炫不停。

反正導師們帶我們參加大會,無論多麽高端,我們都哢哢哢猛吃,事後還被導師問,怎麽沒給他留個小蛋糕。

”說話間,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黃庭軒。

衣晚寧哪裏不曉得堂哥的小心思,沒好氣地嗔了一眼,“那是,你們那群學術蝗蟲可結結實實給商務界好好上了一課。”借著說話,衣晚寧自然地松開那只比自己的手還要細膩溫潤的大手,做了一個請的手勢,“連先生,你先去茶室休息會兒,我去給您裝預定的香。”

畢竟連鼎文提前抵達山房,打亂了衣晚寧的原本計劃。

但是,話說回來,傳統香這種小眾生意招攬來的客人本就如山谷嵐風,來去自由。偶爾香客心血來潮,提前抵達是常常發生的事。

只是,這隨心所至的人是守時守約的連鼎文,確實有些令人意外。衣晚寧沒有追問他人隱私的喜好,不過能看得出,約莫連鼎文是遇到什麽煩心事,來幽林山間散散心,順道取香。

說真的,她要不找人把爛柯衣香的牌子改成爛柯心理診療所吧。為都市男女們開啟一段療愈之旅,彌補一下制香的虧空。

走了幾步,衣晚寧忽然回頭,埋怨道:“堂哥,幫幫忙啊,燒水倒茶這些小事兒……總不能讓客人自己動手吧。”

“哎呀,我這手可是用來配制化學藥劑的,要是泡茶給連先生喝,你還要不要你的客戶啦?不怕被毒死?”汪洋半開玩笑地抱怨著。

黃庭軒聞言,微笑著搖了搖頭,“我來吧。”他說著起身去尋荔枝炭。

“行不行啊?”衣晚寧有些懷疑地看著黃庭軒。畢竟,昨日那碗濃茶,還歷歷在目。

“放心。我學得很快。”

站在一旁的連鼎文,看著黃庭軒的一舉一動,眼中閃過一絲玩味,“冒昧問一句,這位是……”

“哦,我妹的前夫,黃庭軒。”汪洋大大咧咧地介紹著,似是想起什麽好笑的事,笑吟吟地接著說道:“他比你小7歲呢,你叫他小黃就行。”

“原來是前夫啊。”連鼎文意味深長地笑了笑,輕車熟路地走進衣氏山房的待客茶室。

掀開天井斜對面的竹簾,後面便是古色古香的茶空間,一副字帖掛在白墻上——心外無法滿目青山。連鼎文見過很多附庸風雅的茶室,大多數掛著一副這樣的毛筆字,或者一副高價購買的古董字畫。只是,衣家的這一副略微不一樣,落款上的鮮紅印章是他個人的私章。

不禁讓他嘴角邊掛上淺淺的笑意。

盡管是衣晚寧的堂哥,但是汪洋還是第一次進衣家茶室,迎面而來的風雅讓手拿花卷的他,有些突兀。

專門用於招待香客的茶堂中放著一張2米長的宋式長桌,搭配了幾張宋式圈椅。精巧的多寶閣上放著紫砂壺、白瓷壺、青瓷壺、德化蓋碗,甚至還有日式茶碗。

茶桌上擺放著各色香爐、大大小小的玻璃罐裏裝著各種香材,甚至還放了一盆毛絨可愛的菖蒲。

“我妹這品味,可以啊。”他有聽衣伯母說,晚寧回來後,一直在改造陋居,令老房子煥發新生。如今看來,晚寧不太像汪叔,更像汪家老宅那位老人家。

“晚寧向來有自己獨特的見解。”

因黃庭軒不在,連鼎文入座後,猶豫片刻,問道:“不知那位黃先生現在是做什麽工作?氣質挺好的。”

“他啊,聽我嬸說,下棋的。收入跟你比不得。”汪洋隨口答道,市儈得讓人皺眉,卻也是事實。

作為情場老江湖的汪洋,自然看出來連鼎文沒有問出口的事,他呢,作為汪家這一輩的老大哥,也不介意給自己堂妹把把關、添添亂。

試問誰不想看自己妹妹深陷兩難之地。

“哦?職業棋手嗎?現在很少見啊。”連鼎文對黃庭軒產生了些許興趣,“黃先生現在是幾段棋手呢?”

“這……”汪洋還真不清楚。

“四段。”掀開竹簾的黃庭軒淡淡地回答著,同時將燒好的水放在茶爐上保溫。

連鼎文微微一楞,沒有料想到黃庭軒竟然聽了全程,隨即笑了笑,他竟忘了山房陋居的隔音不太好,“25歲還是四段……嗯,沒什麽。年輕,總是有機會的。”

坐在主人椅上泡茶的黃庭軒,擡頭瞥了一眼這位連先生,從茶櫃中取出兩只建盞,放在連鼎文和汪洋面前,準備斟茶。

倒是連鼎文出聲,擡手從桌上翻起一只鈞瓷杯,笑吟吟地說道,“我有杯子存在這兒,喏,就是這一只。”

通常老茶客會在自己常去的茶室,寄放一只自己的杯子,不與他人共用。連鼎文自然不例外,他特意在衣晚寧家的茶室,放了‘入窯一色,出窯萬彩’的鈞瓷主人杯。

長桌上擺放的一眾瓷杯中,唯獨它渾然天成變化多彩。

怎麽看,都像對黃庭軒的一種挑釁。

他面不改色,為連鼎文燙好杯子,倒熱水進白瓷蓋碗,悶了不到20秒,支起濾網,傾倒茶水入公道杯。

一團茶香在狹小空間中綻放,金色的茶湯順著缺口流入連鼎文的杯中。

連鼎文端起輕嗦一口,仿佛在品味幾片綠葉的一生,亦或是評估黃庭軒。

“新茶,有些烈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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